读书笔记-离开的留下的
Storia di chi fugge e di chi resta
埃莱娜·费兰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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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6
我上一次见到莉拉是五年前,二〇〇五年冬天,我们一大早就沿着大路散步。有很多年,我们在一起都找不到那种自在的感觉。
2024-11-16
那是一个晴朗的冬日,阳光使得周围看起来很清新。这个老城区和我们不一样,我们老了,而它保留了原来的模样。那些低矮的灰色房子依然矗立着,我们小时候做游戏的院子、大路、隧道黑漆漆的入口,以及那里的暴力,一切都没变。
2024-11-16
人们因为得不到眷顾,因为腐败、欺压而死去,但每一次选举时,他们还是充满热情,支持那些让他们的生活变得难以忍受的政客。我下了火车,回到这个我曾经生活的地方,我一直都在说方言,表现得小心翼翼,就好像在说:我和你们是一起的,不要伤害我。
2024-11-17
进入雨季之后,这个城市又一次崩溃了,有一栋楼从中间倒塌了,就好像一个人靠在一把被虫蛀过的沙发扶手上,扶手塌了,造成了很多死伤。随之而来的是叫喊、斗殴、报纸上的唇枪舌剑。
2024-11-17
离开这里!彻底远离这里!永远离开我们自出生以来所过的生活,要在一个一切皆有可能、有秩序的地方扎根,这就是我奋斗的目标,而且,我认为自己已经完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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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7
这时候,我开始训练我自己,我想和他们一样,我感觉自己有时候能做到,我觉得我能运用自己的语言,能克服我面对这个世界时的种种不适,也能控制自己的情感,避免仓促、草率的表达。总之,我已经掌握了一种讲话和写作的方式,通过非常考究的用词,还有稳重、深思熟虑、紧贴主题的句子,以及干净、正式、高雅的文体,常会让我的对手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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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8
我意识到,他的那些话太冒犯人了,我不得不指责他。我应该告诉他,从那场他评价很差的性关系里,产生了一个孩子,那就是小詹纳罗,他非常聪明。我应该说,你这样说是不对的,问题不能简化为谁在性方面有问题,莉拉为了你,已经毁掉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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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9
他没有神的支撑,支撑着他的是家庭,但这足以使他确信,自己站在真理和正义的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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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9
这时候,尽管她没真的过来扇我耳光,只是在空中挥舞着手掌,但看起来就好像我是一个影子,而她打的是一个真实的我。
2024-11-19
尤其是,假如我再遇到尼诺,我会用影射的方式对他说:“你看,那次我和宗教老师的争执,最后带来了什么结果。每个选择都会产生后果,很多时候,我们的生活都被挤压在一个角落里,等待着一个机会,而那个机会终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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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0
每一次我在书店的橱窗里看到我的书和其他那些刚刚出版的新书放在一起,我都会感到一种混合着害怕的自豪,一种强烈的快感,但到最后都会变成不安。当然,这本小说是偶然产生的,是我用二十天写成的,没有花费太大功夫,就好像那是一种化解抑郁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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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0
我注意到,她还在电话前放了一把椅子,让我舒舒服服地坐着打电话:人们真是看得起那些念过书的人,大家都认为,那些聪明孩子努力学习,就是为了避免劳累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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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1
我还是觉得,莉拉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我就是无法下决心去找她,我没时间,我需要尽快学会很多东西。而且,我想到了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她的大衣外面套着一件围裙,在工厂的院子里,她站在篝火前,把《蓝色仙女》扔在火里烧掉了——那是她和童年的最后告别,我们之间的路已经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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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1
同时,我心里开始琢磨,这个男人虽然表扬了我,但他一定认为,我并没什么天分;在他眼里,我是一个侥幸获得成功的小姑娘;甚至那些最吸引读者的章节,在他看来也不过如此,只能震撼到那些懂得不多的人,但像他那样的知识分子会觉得这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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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2
我在大学教室里感受到的那股浪潮,可能也会席卷那不勒斯的城郊,但她住在那个地方,可能完全感受不到发生的一切。太遗憾了,我觉得有些负罪感。我应该带着她离开、绑架她,让她和我一起旅行,或者强化她对我的影响,把她的声音和我的声音混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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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4
我在幻想我作为小说家的未来吗?他说,有其他事情要做,而不是写小说。弗朗科说得对吗?我给他留下了什么印象?对于我们之间曾经的爱情,假如他还记得的话,他保留了什么样的记忆?他正在向马丽娅罗莎抱怨我吗,就像尼诺跟我抱怨莉拉一样?
2024-11-24
上次也是在米兰,我已经做好背叛彼得罗的准备,我想和尼诺上床,但那种激情是早就有的,可以解释我的性欲和背叛,但是性本身,直接的器官的需求,这让我没办法接受,而且我毫无准备,觉得很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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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5
我客气了一下,说我要走了。但她忽然有些不安,她拉住了我的一只手,恳求我留下。他能感受到你,她说,你为他留下来吧,这样他会睡得安稳一些。我马上就接受了,我们躺在床上,把孩子放在中间,关了灯,但我们没睡觉,我们开始讲述各自的事。
2024-11-25
我跟她说,艾罗塔全家人都让人钦佩,我是彼得罗的未婚妻,我们会在秋天结婚。她脱口而出地说:“婚姻和家庭让我很害怕,都是老套的东西。”忽然间,她用一种忧伤的语气说:
“米尔科的父亲也在大学教书。”
2024-11-25
我每天都可能会喜欢上一些人,你不是吗?这种喜欢会持续一段时间,然后就过去了,只有孩子会留下,他是你的一部分。孩子的父亲都是外人,开始是外人,之后也是外人。甚至他的名字叫起来,也和之前不一样,我之前叫他尼诺,我每天早上一醒来,脑子里重复的就是这个名字,那是一个神奇的词,但现在是一个让我伤心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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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5
尼诺背叛了我们——莉拉和我都在承受同样的羞辱,我们都爱他,但他从来都没有真正爱过我们。因此,尽管他有很多好品质,但他终究是个轻浮的男人,很肤浅,像一个畜生,汗水和体液会流出来,在漫不经心的享乐之后,在身后留下那些受到滋养的女性肚子里孕育的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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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5
她小声说:“你告诉莉娜,假如你见到她,你跟她说,她做得对,我支持她。她把她丈夫、妈妈、爸爸、哥哥、马尔切洛、米凯莱还有其他狗屎都甩开了,她做得好。我也应该从这里逃走,但我不像你们俩那么聪明,我生来就蠢,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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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6
她说,我从小都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说我能做到整个城区的女孩都无法做到的事情。我是她的骄傲,也是整个家庭的骄傲,我从来都没让她失望。她说我有获得幸福的权利,如果有人让我痛苦的话,那就会让她痛苦一千倍。
2024-11-26
“怎么样?”
“戒指吗?”
“彼得罗。”
“人很丑,腿也不直。”
“爸爸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你有什么资格说你父亲?”
“没有。”
“那你闭嘴,你就知道在我们面前趾高气扬。”
“不是这样。”
“不是吗?为什么你要听他的?假如他有自己的原则,难道你就没有你的原则吗?让他尊重你的原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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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6
但这个插曲让我觉得,我最好不要把彼得罗带到莉拉那里:我了解她,她很坏,她会觉得彼得罗很可笑,她也会像餐馆的那些男孩子一样取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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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6
她列了一个单子,提出建议,引导我,但我马上就察觉到,她不信任我的顺从,也不相信我的品味。假如我说是,她就想搞清楚我是不是真的同意;假如我说不,她就会一直问我,直到我改变主意。通常,我总是听她的;另一方面,我很少提出自己的观点,总是很顺从地跟在她后面,这并不是较劲,相反,我努力地向她学习,我受她的影响,包括说话的节奏、动作、发型、衣服、鞋子、别针、项链,总是很漂亮的耳环。
2024-11-26
我忽然间觉得我错了,我来自这个家庭,彼得罗来自另一个家庭,每个人都受自己祖先的影响。我们的婚姻会怎么样呢?等待我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我们会求同存异、战胜问题吗?我还能不能再写一本小说?什么时候写?关于什么?彼得罗会不会支持我?阿黛尔呢?马丽娅罗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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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7
尽管如此,当我在别的城市生活,我们基本上没有见面,她也不告诉我她的情况,我尽量克制自己不去问她。她的影子刺激着我,有时候让我觉得沮丧,让我泄气,有时候又让我充满自豪,但从来都不让我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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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7
她已经懂得了一个道理:追根究底会让她痛苦。她等着这种不幸福变成了一种坏心情,然后再转变成忧郁。
2024-11-27
她想,我的脑子经常不听使唤,我本身有问题,孩子也有问题。然后,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她低声对着睡着的孩子说:“你很棒,你已经能认字写字了,已经会做加减法了,你母亲是一个笨蛋,她永远也不知足。”她会吻一吻孩子的前额,关上灯。
2024-11-27
她最害怕的是失去恩佐对她的关爱,对她的关注,还有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让人镇静的力量——就是尼诺离开她之后,还有面对斯特凡诺时,他来拯救她时表现出来的力量。再加上他们现在的生活状况,他是唯一一个相信她,坚持认为她有过人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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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8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借口去厨房喝水,看一眼她房门上的玻璃,想看看她的灯有没有关掉,想要看看她的身影。他们一声不吭,都在试探——如果他敲门,我就让他进来——他的迟疑,她的犹豫。最后,他们都更愿意把脑子用在那些模式和练习本上,就好像这是一种体育锻炼。
2024-11-28
尽管晚上家里很冷,但她充满狂热,这些练习把围绕着她的悲惨世界简化为0和1。她好像要寻求一种抽象的简洁——抽象中的抽象,她希望能获取一种让人欣慰的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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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8
帕斯卡莱用一种在重要场合才会用到的语气,有些激动地说:“莉娜,你去睡觉前,我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女人像你一样,你的生活充满力量,假如世界上所有人都有这种力量,那我们这个世界,早就发生了变化。”
2024-11-28
莉拉听着这些,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当时应该答应这个小伙子,他是第一个发现她的。她不应该把目标对准斯特凡诺,还有他的钱,也不应该为了尼诺,陷入这样一个困境,而是应该保持自己的位子,保持头脑冷静,不被虚荣心冲昏了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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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9
有一件事情让她很不愉快,她觉得那些学生很虚伪,他们做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说着卖弄学问的话,但翻来覆去都是这些话: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向你们学习。
2024-11-29
这就是我工作的地方的情况,工会的人从来没能进到里面,这些工人只是一些可怜人,在老板的挟持和压迫之下卖命,老板的法律就是:我付钱给你,因此我拥有你,我拥有你的生命、你的家庭和围绕着你的一切,假如你不按照我说的做,我就会毁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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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9
他们在一起工作很长时间了,他们知道自己遭到剥削,但都没人吱声。是谁揭发了这里的事儿?他们都毫无疑问地认为是她。因为她是唯一从一开始就表现出这种态度的人:可以卖命劳动,但绝不受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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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9
到现在为止,我还没做成任何一件事情,为什么我要保留那些破碎的东西?但她的心跳并没有慢下来,周围的那些幻影和他们的声音都在逼迫着她。她又从床上起来,坐在床边上。她浑身都是黏糊糊的冷汗,她觉得那像冰冷的油。她把赤裸的双脚,放在詹纳罗的床边上,轻轻地向前推,想把他推开一点,但也不能离得太远:孩子在身边,她担心伤害到他。她小步走到厨房,她靠着家具,靠着墙壁,但她一直在看身后,担心地板会下陷,会把詹纳罗也卷进去。她从水龙头那里喝了一些水,用水洗了一下脸,她的心跳忽然停了,她整个人突然前倾,就像急刹车一样。
2024-11-29
但是她放弃了,她想到了自己脸上那个讨好的微笑,那是她对布鲁诺说话时自己做出来的表情:你要相信我。我家里有小孩。这事儿真不是我做的。虽然她觉得很恶心,但那是女性身体的自然反应——一种女性的媚态,也许是有诱惑力的。她觉得很羞耻:她既然知道索卡沃在风干室对她所做的,她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举动,说出那样的话?啊!就像柔顺的小母兽一样,依附于那些男性,这不是她想做的!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在过去,出于不同的目的,她做过这样的事情,有时候是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她和斯特凡诺、尼诺、索拉拉,或者和恩佐也出现过这种情况,但她再也不想这样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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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01
这时候,莉拉忘记了自己在发烧,也忘了疲惫,她跑到栅栏门那儿,但她没有一个具体的目的。她不知道是想看得清楚一点,还是想去帮助那些学生,很简单,她只是像以往一样,出于本能在行动,再加上打架斗殴这些不会让她感到害怕,只是会点燃她的怒火,但她没有时间来到路上,因为有一群工人正涌进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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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01
在她去找布鲁诺之前,尽管很鄙视自己,但她还是把自己关在了厕所里,整理了一下头发,涂了一点儿口红。
2024-12-01
告诉她什么?莉拉有些迷惑,她看了一眼加利亚尼身后,她隐约看到房子里那些贵族风格的古老家具和吊灯,看到那些曾经让她入迷、堆满书籍的书架,还有墙上珍贵的古画。她想:这就是尼诺和我陷入泥潭之前,他出入的环境。她想:对于那不勒斯的这一面,我了解什么?我一点儿也不了解;我永远都不会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詹纳罗也不会;真希望这个地方被毁掉,被大火烧掉,希望火山的熔岩一直没过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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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01
我想象着,她应该在莉拉的身上感受到一种难以捕捉的东西,就像妖女塞壬的那种力量,一方面诱惑着她,另一方面让她很警惕:任何人都会感觉到这一点,她当然也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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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02
加利亚尼老师摇了摇头,表示不同意,她说:
“假如您上学的话,一定会和格雷科一样成功。”
“您怎么知道?”
“这是我的职业。”
“你们这些老师都坚持让大家学习,因为你们就是吃这口饭的,但学习没什么用处,也不会使人变好,有时候甚至会使人变坏。”
“埃莱娜变得比以前坏了吗?”
“不,她没有。”
“为什么?”
莉拉把毛线帽戴到儿子头上,说:
“我们从小有一个约定:我是那个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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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02
恩佐一直也很谨慎,从来都不会穿着内裤在家里走动,从来都不会说粗鲁的话。这就是她对他会越来越动情的原因,恩佐在另一个房间里忠诚的等待,他从来都没有贸然采取行动,这让她很感激。他对于自己的控制能力,对于她来说是一种安慰。但她有时候会有一种歉意:给她带来安慰的事情,对于他来说是一种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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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03
莉拉感受到暴力带来的那种让人不安的快感。她想,是的,对于那些吓唬你的人,你要让他们害怕,没有别的办法,要以牙还牙,你从我这里拿去的,我要拿回来,你对我所做的,我也会一样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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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03
他很确信,莉拉没明白他为什么要那么打吉诺,他为什么想要打破门卫的脑袋。男人都觉得,他们的每一项伟业,无论好坏,你都应该对他们崇拜万分,就像面对建立丰功伟绩、杀死恶龙的圣乔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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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03
“你们觉得,我费了那么大劲儿,冒着失业的危险,就是为了让你们再开一场大会,再做一个宣传册?”
但她没能享受到占了上风的那种喜悦,忽然间,她看到娜迪雅像一面没有固定好的玻璃一样,开始颤抖,粉碎。没有一个具体的诱因,莉拉觉得喘不过气来,她看到在场的每个人的任何一个小动作都在加速,包括皱眉头。她闭上了眼睛,肩膀靠着身下那把嘎吱作响的椅子的靠背,她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2024-12-03
那个干干净净、冷漠的男人问你问题,但好像根本不相信你的回答。他利用自己的知识和工具,通过检查就来证实那些问题,好像你的身体最可靠,可以给他提供答案。他用听诊器听她的心跳,用手把脉,他用目光审视她,但没有马上说她的胸、肚子和喉咙发生了什么事,这些都是表面上很熟悉的器官,但这时候她感觉一切都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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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04
她一下子钻到了被窝里,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一条胳膊搭在他的胸口上。恩佐待在那儿一动不动,她马上感觉到他散发出来一股强烈的热度。
“我的脚很冷,”她说,“我可以挨着你的脚吗?”
“可以。”
“我抚摸你一下?”
“不用。”
慢慢地,她不再冷了,她胸口的疼痛消失了,她也没有了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她沉浸在暖烘烘的昏沉里。
“我可以睡了吗?”她累得已经有些迷糊了。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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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04
啊!莉娜·赛鲁罗,你真是屡教不改。你为什么要列出那个单子?你不愿意受剥削?你想改变自己和这些人的处境?你确信你和他们从这里开始,从你们现在的处境开始,可以和全世界的无产阶级团结起来,走上一条胜利的道路?你想多了!走上一条什么道路?成为什么样的人?一直都是工人?一天到晚埋头干活的工人?当家作主的工人?真是太天真了。话说得好听,最终还不是要干活。
2024-12-04
那你为什么不认命呢?这都是因为你的脑子平静不下来,它一直都在转动:设计鞋子,想方设法建立起一家鞋子作坊,重写尼诺的文章,逼着他按照你的思路来,让恩佐和你一起,用你自己的方式,使用苏黎世函授课程的材料。现在,你想给娜迪雅展示出:假如她要搞革命,你要比她更革命。你的脑子,是的,最根本的原因在这里,因为你的脑子不满意,现在你的身体也垮了。
2024-12-04
那年夏天在伊斯基亚,饮料、弗里奥的房子、她和尼诺睡过的那张奢华的床,所有钱都来自这个地方,来自这个散发着恶臭的地方,还有在这恶心的环境中度过的日子,来自这廉价的劳动和辛苦。我切到了什么呢?从肉里淌出来一堆黄兮兮的东西,真让人恶心。这个世界在转动,事情会变,真好。如果落下去,就会摔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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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05
我感觉自己像那些古典小说里面的骑士,穿着一身精美的盔甲,在世界各地完成了各种各样的丰功伟绩之后,现在遇到了一个穿得像叫花子一样的牧羊人,他身体羸弱不堪,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牧场,他赤手空拳,用一种惊人的勇气,制服、掌控着一些可怕的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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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05
我们成长的那个环境,大家都是口无遮拦的,但那些不得体的话,都是用来攻击别人,或者保护自己的。关于性事的语言是暴力的语言,让那些隐秘的话变得很难说出口。我觉得很尴尬,我看着地板,当她用城区那种赤裸的语言,说到了和男人睡觉并不像她小时候想的那么享受,她几乎一直都没什么感觉,经历了斯特凡诺和尼诺之后,她觉得这是一件让她很难受的事儿,说实在的,她也没法接受像恩佐这样的绅士进入自己的身体。
2024-12-05
结果,我不得不跟她说最后的结论:现在,等待我的是婚姻,彼得罗是一个非常绅士的男人,我希望在婚床之上,在安静、合法的关系中,我能从容地享受到交媾的乐趣。假如我能这么说的话,那算是诚实的,但是,这种字斟句酌的交流,对于我们两个将近二十五岁的女人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
2024-12-05
通过她激动的讲述,她对我书中那些肮脏的情节的解读,我是不是应该推测出,从根本上来说,尼诺说得对?也就是说,她想说明的这件事情,萨拉托雷的儿子实际上已经发现了。他也感觉到了,对于莉拉来说,被进入只是出于义务,她没办法享受到结合的乐趣。
2024-12-05
“回咱们的城区?”
“是的。”
“你疯了吗?”
“等我好些了,我就搬回去。”
我说了她,我说这是因为她发烧了,才会这么说。我说城区的日子会更难过,再回去简直太傻了。
“我已经迫不及待地离开了。”我大声说。
“你很强大,”她这样说让我很惊异,“我从来都没那么坚强。对于你来说,你走得越远,就会越感到自在。而我呢,仅仅穿过大路上的那个隧道,我都会感到害怕。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想去看海,后来下雨了?我们两个是谁想继续向前走,是谁想向后退的?是我还是你?”
“我不记得了,但你最好不要回城区。”
2024-12-05
我从房间里出去时,莉拉在半睡半醒中嘀咕了一句:
“你要看着我睡,你要一直看着我。你离开那不勒斯,也不要忘了我,我知道你看着我,我就会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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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06
她做了一个表情,意思是: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她之前一直是一个不容置辩,说什么就做什么,而且会出尔反尔的人,现在她依赖着我,这让我很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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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06
但是,一个不容置疑的事情是,他们接受了我,在他们的认可下,我要和彼得罗结婚,我正要进入一个家庭,这个家庭就像一座戒备森严的城堡,我可以不用害怕,大胆向前走,或者如果我遇到危险的话,我可以在城堡里躲藏。
2024-12-06
我马上就动笔写那篇文章了,我要把莉拉写的那几页缩减成六十行的文章,出于对她的爱,我想写得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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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08
在过去,莉拉打开肉食店那个神奇的抽屉,曾经给我买过很多东西,尤其是书。现在,我要打开我的抽屉,我要回报她,我希望她像我一样,也感到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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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08
“我认识一些女人,她们给怀孕毁了,还是药物好一些。”
“您的这个请求,需要找一个妇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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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09
我又一次回想起我们小时候待的院子;我又一次看到她和恩佐在奥利维耶罗老师和校长的注视下,进行数学竞赛。我看到他——那个从来都不会哭的男孩,在看到自己用石子儿打中她时的惊慌。我想,在城区里,他们会更好地在一起,也许莉拉想回去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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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10
天空是铅色的,海湾像巨大的熔锅,从边上挤压着天空,浓密的乌云翻滚着,向我们涌来。但在天边,在大海和乌云中间,天空中有一道长长的、铅白色的、非常耀眼的裂痕,映衬着维苏威火山的紫色影子。
2024-12-10
他还说,他每天都想着莉拉,日日夜夜,但不是一种普通的欲望,对她的欲望不像他所熟悉的。实际上,他不想要她,也就是说,他不想像要普通女人那样要她,上她,把她翻过来,转过去,打开她,搞坏她,把她踩在脚下,凌辱她。他不是想得到她,然后忘记她,他想要她满脑子的主意,她充满创意的想法。他要小心翼翼地对待她,不损害她,让她发展下去。他想要她,不是干她——把这个动词用到莉拉身上,这让他很不安。他要她是想吻她,抚摸她。他想接受她的抚摸、帮助、引导和命令。他想要她,是想看着她一年年的变化,看她一点点变老。他想要和她交谈,在她的帮助下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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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10
“这是很难解释的事情:我和你马上就成为了朋友,我很喜欢你,但和她就不可能建立这种友好的关系。她身上有一种可怕的东西,会让我想跪在她面前,告诉她我内心深处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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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11
你看看,那老女人是怎么对你的,她想报复。她根本无法容忍你写书、写文章,她无法容忍你嫁得好。尤其让她无法忍受的是:娜迪雅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成为人上人,娜迪雅本应该成为她的骄傲,但现在却一事无成,不仅如此,她还和一个泥瓦匠搞在一起,在她母亲眼皮底下,做那些伤风败俗的事。
2024-12-11
那些上过学的人,觉得只有自己有头脑,但事情不是这样的,你要放松,去吧,去结婚,蜜月旅行。你已经照顾我太长时间了。你要赶紧再写一本小说,你知道我期望你活得精彩,做出很棒的事儿,我爱你。
2024-12-11
我们之间的关系每次停顿,迟早都会出现一些意外的情况,她脑子里会蹦出来一个什么东西,让她失衡,也会让我失衡。我不明白,这番话是不是为了向我道歉,还是她故意这么说的,来掩饰自己,不想向我坦白她的真实感受,还是要和我彻底告别。当然,她很虚伪,也没什么良心。我呢,尽管我的处境发生了变化,我还是依附于她。我觉得,对于她的这种依附,可能我一辈子都摆脱不了了,这让我觉得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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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12
我来到了海边,天空开始发紫,在黯淡的天色下,大海像一张发灰的纸,天空上没几朵云彩,天边是粉色的。天光把奥沃城堡切成了两段,靠维苏威火山那边,是一片辉煌的赭红色,靠火车站和波西利波那边,是一道长长的褐色,沿着礁石的那条路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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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12
她说,另一个人的生命,先是寄居在你肚子里,当他彻底出来时,就会囚禁你,会拴住你,你再也不属于自己。她把她怀孕的每个阶段和我的进行比较,还是像之前一样绘声绘色、入木三分。她感叹说,那就像你在给自己制造了麻烦。她觉得,我的感觉应该和她一样,她没法想到她是她,我是我。她也无法理解我的妊娠体验会和她完全不一样,对孩子的感觉也完全不一样。
2024-12-14
我一能起身就打电话给莉拉,我要尽快告诉她,我已经生产了,我不希望她生气。
“这是一种非常棒的体验。”我对她说。
“什么?”
“怀孕生子,阿黛尔很漂亮,而且很乖。”她回答说:
“每个人想怎么描述自己的生活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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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14
她挂了电话,她的声音留下了长长的回音,充满了过去的影像和话语,在我的脑子里持续了好几个小时:院子、危险的游戏、被她扔到了地窖里的娃娃、去堂·阿奇勒家里要娃娃时走过的暗暗的楼梯、她的婚姻、她的慷慨和邪恶还有她得到尼诺的方式。她无法容忍我的幸运,我充满恐惧地想,她又想利用我,让我处于她的下风,来应对她在城区里那些悲惨的斗争。
2024-12-14
“那你让那个那不勒斯的朋友来帮忙:你以前帮过她的,她会帮你的。”
我惊得身子抖了一下。我很清楚地感觉到,那么一刹那,我身体的一部分,好像已经感到了莉拉在我家里,她已经在场了。假如之前她一直潜伏在我的身体里,现在她会溜进黛黛的身体,眼睛眯起来,眉头皱着。我非常有力地摇了摇头,那个影像一下子就消失了,那种可能也没有了。我到底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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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15
我的小说在褪色,人们逐渐也对我失去了兴趣。经过那个狂喜的阶段,随之而来的是担忧,有时候是抑郁。我问自己该怎么办,我又开始读近现代文学,我经常为我写的小说感到羞愧,相比其他作品,我的书显得很轻浮,也很传统。
2024-12-15
或者因为——我很难承认这一点——我的思维模式还是和莉拉一样,就是坚持自己的非理性态度,根本不接受中间路线。虽然我现在从各个方面都已经远离她了,但我想象着,假如她没把自己封闭在城区的圈子里,假如她有我的这些机会的话,她可能会做的事情,可能会说的话。
2024-12-15
用一句很露骨的话,总结出来就是:正是因为社会不公正,才使学习对于有些人来说是非常艰苦的事(比如说对我),但对其他人是一种消遣(比如说对于彼得罗);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不管社会公不公平,人们都必须学习,这是一件好事儿,非常好的事儿。
2024-12-15
我对他说:“你现在表现得就好像你面对的学生都是一样的,但事情并不是这样,要求那些机会不同的孩子取得同样的成绩,这是一种苛求。”
-68-
2024-12-15
但我接着说,我不想要其他孩子,我现在的孤立状态让我很难忍受,我渴望回到之前那种活跃的生活里去,我从小都在努力学习,并不是想把自己封闭起来,只是扮演妻子和母亲的角色。我
2024-12-16
刚开始,他们都很正式、克制,但他们迫不及待地开始争论,要把那些不说的话变成可以说的,后来不停地说,这成了一种自由的游戏。女性的矜持被认为是虚伪和愚蠢的标志,要坦白直接,这才是被解放的女性应该表现出来的品质。我要尽量顺应这一点,我越是适应,就越觉得被吸引,有几次,我感觉自己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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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16
我很不情愿地写了十几页,就没有后文了。我到底缺少什么东西?很难说。也许是那不勒斯、我们的城区,或许是一个像《蓝色仙女》那样的意象,或者是激情,一个能够指引我、赋予我权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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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16
当然,我非常小心,从来都不说那些不该说的话,我希望她也一样。我很清楚,事到如今,假如我们的友情要继续下去,那我们都要管住自己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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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17
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忽然间,我觉得堂·阿奇勒的谋杀事件是一个精彩的故事,可以成为我新小说的核心。挂上电话之后,我马上就把我们交谈的内容整理在一起。我重新构建了莉拉提醒我的那些事儿,把过去和现在混合起来,从可怜的达里奥的被杀,到那个放高利贷的人的惨死,一直到曼努埃拉·索拉拉。
2024-12-17
还有,他一直都让我远离他内心的纷乱,他从来都没对我过去是什么样子、我后来变成什么样子表示出兴趣,他对我这个人都没有兴趣,把书给他看,有什么意义呢?他只是会谈到词汇、句点的运用,假如我追问他的想法,他也只会泛泛地说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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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17
她用一种不留情面、带着怨恨的语气说:“我做一份工作,你做另一份工作,你能指望我给你提什么建议,你是上过学的,你知道书应该怎么写。”后来,她的声音忽然变了,几乎是叫喊着说:“你不应该写这些东西,莱农!这不是你,你让我看的那些东西,一点儿都不像你,这是一本非常糟糕非常糟糕的书,之前那本也很糟糕。”
2024-12-17
她说,很糟糕,莱农,非常非常糟糕,第一本书也是——那本卖了很多册的书,让我成功的书,关于那本书,她一直什么都没说,她现在说,那本书很失败。让我痛苦的是她的哭泣,我没有心理准备,我也没想到她会哭。我更喜欢那个很坏的莉拉,我喜欢她那种邪恶的语气,但现在她在抽泣,没办法停下来。
2024-12-17
我小声对她说:“你不要担心,你要对我说你想的,只有这样,你才能帮助我,从小时候开始,你就一直在帮助我,没有你的话,我什么都做不好。”最后,她终于停止了抽泣,吸着鼻子说了一句:“我为什么会哭呢,我真是个白痴。”她笑了,说:“我不想让你难受,我准备了一通赞美的话,我还写了下来,我想给你留个好印象。”
2024-12-17
我用一种自嘲的语气说,我非常费劲地写出这本书,是想和我出生的城区有一个清算,这本书里讲述了我周围发生的巨大变化,这些变化促使我写出了这本书,这是堂·阿奇勒,还有索拉拉兄弟的母亲的故事。她笑了起来,她说,这些恶心的面孔,用来写小说是不够的:如果没有想象力的话,这些面孔不像真的,而像一张张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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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18
我开始什么活儿都干,我这么做,就是为了让自己感到麻木,我这么做并不是很吃力,也没有懊悔,就好像我忽然间发现了使用生命的正确方法。
2024-12-18
我是他的妻子,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妻子,他期望在他谈论政治、他的研究,以及他正焚膏继晷、踌躇满怀写的新书时,我能仔细听他的话,但这种关注只是情感方面的,他不想听到我的看法,尤其是当我对他表示怀疑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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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18
我被自己学习的东西限制了,这些东西塑造了我的头脑、我的声音。为了变得卓越,我和我自己定下的秘密协约。现在,在努力学习之后,我要遗忘学到的东西。再加上,我不得不想想,我是什么样的。莉拉在我面前时,我是她的附庸,我刚刚一远离她,我自己就变了,没有莉拉,我什么想法都没有。没有她的思想支撑,我就无法认定任何思想。我应该接受自己,那个不受她左右的自己,核心就是这个,我要接受自己是一个平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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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19
当我苏醒过来时,我觉得很尴尬,我解释道那是因为我太累了。我晚上睡得很少,我的身体非常沉重,我感觉那些书和杂志里的词汇,就像水滴一样落下来,好像忽然间,那些字母符号已经没法拼在一起了。
2024-12-19
他们俩假装分别是一个孩子的父亲和母亲,但他们在吵架,模仿父母吵架的一幕。我停了下来,我听见黛黛在教育米尔科:“你应该给我一个耳光,明白了吗?”新的血肉之躯通过游戏在重复之前的故事。我们是一连串的影子,上台时,总是带着同样的爱恨情仇,还有欲望和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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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20
他表达了他忠诚的爱情,很明显,他很乐意提醒他自己和其他人,他的女人非常了不起,而我丈夫从来都不表扬我,相反地,他一直在贬低我,让我只是成了他孩子的母亲。他觉得,尽管我上了大学,最终我还是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他一直在辱没我,贬低我读的东西,以及所有我感兴趣的东西,好像我一直表现得无用的话,他才会爱我。
2024-12-20
“莉娜说,这是一个好事,那些低贱的、让人变蠢的工作,还是消失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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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21
她很简短地对我说,你度假,写东西,做知识分子,对你来说,我们太土了,太低级了,你就远远地待着吧!拜托了,让詹纳罗晒晒太阳,不然他会像他父亲那样佝偻着背。
2024-12-21
我想,是的,我过我自己的日子,你过你的。现在你已经快三十岁了,假如你不愿意成长,那你就继续在院子里玩儿吧!够了,我去海边了,马上就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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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21
我很努力地想一个问题:我和她之间,从来都没有相互抚摸过吗?我儿童时代、少女时代、青春期还有成年之后,从来都没有渴望做这件事情吗?她呢?我几乎长时间地沉浸在这个问题里。我慢慢对自己说: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我承认,我很欣赏她的身体,这一点是真的,而且过去也曾经有过那种情感,但我排除了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的可能。我们太害怕了,假如我们被发现,会被打死的。
2024-12-21
我觉得,婚姻和人们想的不一样,它像一个机构,剥夺了性交的所有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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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23
她听到我提到尼诺,显得特别不耐烦。她嘟囔着说,他还是老毛病,总是要说点什么。这跟政治有什么关系,肯定是有别的什么原因,一个人被杀死的原因有上千种:戴绿帽子、经济矛盾,有时候甚至是别人看他不顺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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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23
我想,莉拉非常精明地把她的情感和情绪隐藏起来。我想发现事情的真相,她正好相反,她把自己隐藏起来。我越想把她拉出来,让她也产生搞清事实真相的愿望,她就越躲藏在阴影里。她就像一轮满月,隐藏在一片树林后面,树枝挡住了她的脸。
2024-12-23
但是,我从来都不怀疑莉拉。她能想出一些非常有效的方案,会把风险减少到最小,她会控制住自己的恐惧,会赋予谋杀一种非常抽象的纯洁。她知道怎么把人的肉身变成尸体和鲜血,她不会有任何顾忌,也不会有任何懊悔,她杀人,并且会觉得自己做得对。
2024-12-23
当她做完那些大事儿,她会凯旋,因为那些丰功伟绩而备受崇拜,作为革命首领,她会对我说:“你写小说,但我的生活本身就是小说,里面的人物是真实的,流的血也是真实的。”
2024-12-23
对于彼此,我们都成了抽象的存在,现在,我可以把她想象成一位电脑方面的专家,也可以想象成一位城市女战士,非常刚毅、不动声色。而她,有可能会把我想象成一个成功的知识分子,也可以把我想象成一位有教养的富裕的太太,每天的生活都是照顾孩子,看书,和做学问的丈夫进行深奥的谈话。我们都需要对彼此有新的认识,需要面对面的真实接触,然而我们已经相互远离,我们再也没有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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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24
我意识到,因为激动,我的口音变得很重,我用了那不斯勒城区的一些词。这个城区的院子、大路还有隧道,都在把它的语言、行为方式强加于我,佛罗伦萨的影像好像忽然淡化了,成了幻影,而这里的一切,都是有血有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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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24
莉娜脑子里有一种东西是别人没有的,是一种非常强大、有力的东西,跳来跳去,没有任何人能拦住,那是医生也看不到的,我觉得那是她本人也没法认识的东西。尽管她从小都有这个东西,但她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她不想认识到这一点,你们看看她现在的表情,多排斥!假如她不称心,可以给人造成很多麻烦,假如她愿意,她会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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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25
那不是随便一本什么书,那是我的书,那是我的小说的德语版本,在意大利出版了六年之后才得以出版。我第一次上演了一场精彩的节目——是的,非常精彩的节目——我写的那些话,通过另一种语言出现在我眼皮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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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25
在我混乱的情感中,我期望莉拉会生病死去的念头又冒了出来。那不是因为仇恨,我还是最爱她,我没办法对她产生仇恨,但我没法承受她抽身而出之后留下的那种虚空。
2024-12-25
他解释说,他觉得,莉拉是所有人里最坏的。他说,她根本就不是我的朋友,她其实很痛恨我,她是那么聪明迷人,但她的聪明没用对地方,那是一种邪恶的聪明,会在生活里埋下混乱的种子。她的魅力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就是那种让人毁灭的力量,真的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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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26
我没有真正的激情,没有一种自发的野心,这就是问题所在。我被动变成了什么,只是因为我担心:莉拉不知道会变成什么人,把我甩在后面。我的那种“变成了”是随着她的,现在我要重新开始,作一个独立的人,摆脱她的影响,成为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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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26
“那你为什么一直都在老老实实地学习。”
我一时语塞。
“因为我以前很穷,我能走到这一步,简直就是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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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26
我们的每个举动、思想、语言或者梦想,深入分析一下,就好像并不属于我们。这种深入分析会让那些比较脆弱的女人陷入危机,因为她们无法进行深入反思,她们认为,只要把男性清除出去,就能走上自由的道路。
2024-12-26
我想了一下,继续说:“也许男人们的想法有问题,他们想教育我们。我当时很年轻,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不喜欢我本来的样子,他想改变我,希望我成为另一个人。或者说得准确一点:他并不渴望一个女人,而是一个梦想的女人,就是如果他是女性,他渴望成为的那种女人。我说,对于弗朗科来说,我是他的延伸,是他女性的一面,这构建了他的权力,展示出他不仅仅能成为一个理想的男人,也能成为一个理想的女人。现在,他感觉我不再是他的一部分,他觉得我背叛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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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27
但我能怎么办呢?我告诉自己,成熟意味着镇静自若地接受生活的波折,要在实际生活和理论之间划出一道界限。
2024-12-27
我在任何地方都能发现男人们塑造的那些机械呆板的女人。我们女人自己什么都没有,我们提出来的那点东西,很快也成了他们的写作材料。
2024-12-27
有时候我想象,假如我和莉拉都参加了升中学考试,我们一起上了高中和大学,我们息息相通,携手共进,那我的生活、她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我们会是完美的伴侣,会把知识的力量、相互的理解,还有想象的乐趣融为一体。我们会一起写作,签上我们俩的名字,我们会从对方身上汲取力量,我们会肩并肩进行斗争,那些属于我们的,只会属于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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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29
那些适合我的颜色,不适合我的颜色,那些让我显得苗条的样式,让我显胖的样式,那些能突出我的美的发型,让我变丑的发型,那是一场漫长、昂贵的准备。那是把我捯饬成一道盛宴,来迎合男性的胃口,就像一道做得很美味的菜肴,让他们看到后会流口水。我担心自己功亏一篑,看起来不漂亮,无法掩盖肉体的庸俗,无法掩盖情绪、气息和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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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30
我感觉很空虚,我对自己写的东西失去了兴趣,我觉得那些东西很浮浅,我对马丽娅罗莎、阿黛尔的热情,还有法国和意大利的出版社失去了信心。我想,尼诺离开之后,所有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我当时就处于那种状态:生命在流逝,我无法忍受那种失去的感觉。
2024-12-30
我的眼前闪过了帕斯卡莱用枪指着吉诺的样子,他打断菲利普的腿,这时候,娜迪雅——是娜迪雅而不是莉拉,她走上台阶,敲了敲布鲁诺的门,进去朝他的脸上开了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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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31
最近一段时间,就好像是他一直在朝着我叫喊:你在和一个平庸的男人生活在一起,你和一个没用的人,生了两个女儿。他的计划就是通过贬低我丈夫,使我得到解放,通过摧毁他,让我回到我自己。但他这么做时,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把自己作为一种标准的男性形象,展示在我眼前,他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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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03
我们带着一种自虐的激情,探索了我们现在所处的死胡同,两个人遇到的障碍加在一起,最后我们吵了起来。早上六点,他很烦躁地出发了。我大哭了一场,我把房子收拾了一下,一路上开车时,我希望永远到不要到维亚雷焦。半路上,我发现我没拿任何一本书,而我这趟旅行的借口就是取书。我想:最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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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03
我从小就练就了一种自我压抑的完美机制。我的真实欲望,从没有任何一个得到释放,我总能找到办法把所有狂热念想压制下去。我想,现在够了,希望这一切都毁掉吧,从我自己开始。
2025-01-03
“你会来蒙彼利埃吗?”
“我说我要走自己的路,没有说走你的路,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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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04
尼诺并不是真的想要我,尼诺说得多,爱得少,他只是想睡我——是的,睡我,就像他睡其他女人那样。拥有我,永远地拥有我,和他妻子断绝关系,好吧,这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他有可能还爱着莉拉,可能他一辈子只爱她一个人,就像其他我认识的男人那样爱着莉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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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04
埃利奥诺拉会明白,在爱情面前,什么办法也没有,对一个要离开的人,说“不要走,你要留下!”这话没什么意义。按道理来说,彼得罗是懂得这一点的,他只是需要时间,通过他的智慧来消化这件事,他会表现出一种宽容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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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04
我想,也许我太高估了那种对理性的培养、高雅的阅读,讲究的语言和政治倾向,也许面对遗弃,所有人的表现都是一样的,即使是一个非常有序的脑子,也无法承受自己不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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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04
我琢磨了一下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你是唯一一个我信任的人。这让我微笑起来,她还不知道,我现在已经变成一个不可信任的人。她心安理得地认为,我还是像往常一样,用一种最平稳的理性,使自己生活在平静安详之中,所以她会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她好像觉得,我的生活就像假叶树的枝干上结的艳红的果子。
2025-01-04
“你把这一切都抛开了,就是因为尼诺?你毁掉你的家庭,就是为了那个男人?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他会利用你,会吸干你的血,会让你失去生活的欲望,然后会抛下你。你上那么多年学,是为了什么?我他妈还想着,你会替我享受生活,非常美好的生活。我错了,你简直就是个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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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04
飞机蓦然间腾空而起,离开地面,飞机一直在上升,最后开始向前飞行。看到下面的房子变成了平行六面体,道路变成了一条条线,田野成了绿色的一片,大海像一张斜放着的薄板,云彩在向下流淌,像雪崩一样。那些痛苦和不安,还有幸福都融为一体,变得非常明亮。我感觉自己在飞翔,一切都变得容易。我叹息着,想全然忘我。